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顶点小说网 www.dingdianzww.com,战国纵横:鬼谷子的局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!

!”

    主仆二人驾车来到上将军府,却被两个持戟卫士拦住。陈轸是上将军府中常客,卫士们没有不认得的,因而总是直进直出。今日发生这事儿,陈轸心知肚明,遂放下架子,揖道:“烦请军士转禀上将军,就说下官陈轸求见!”

    执事的卫士回一揖道:“回禀上大夫,上将军有令,若是陈轸前来,就轰他回去!上大夫,您快走吧,免得小人为难!”

    陈轸使个眼神,戚光会意,笑吟吟地从袖中摸出二个小金块塞过去:“呵呵呵,上将军不过是开个玩笑,当真不得哩!”

    卫士一把推开金子,一本正经道:“上将军有令,小人哪根手指摸了上大夫的金子,就砍去哪根手指!”做出无奈状,“上大夫,您就快走吧,小人求您了!”

    “好好好,”陈轸笑道,“陈轸就不难为二位了。陈轸有句私话捎给府宰,可否请他出来一下?”

    二人互望一眼,一卫士道:“上大夫稍等片刻!”飞身而去。

    不一时,家宰出来。

    陈轸深揖一礼:“陈轸见过家宰!”

    家宰回一揖:“在下不知上大夫光临,有失远迎!”

    “陈轸有件物事,烦请家宰转呈上将军!”陈轸从车上拿下一个锦盒,双手呈给家宰。

    家宰接过,略略拱手,头也没回地转身回去。

    陈轸跳上马车,示意戚光离开。戚光恼火,朝马屁股上狠抽一鞭,喝叫一声“驾”,那马儿撒开蹄子狂跑。

    “主公,”戚光不无郁闷地看向陈轸,“上将军也真是的,咱来送他大礼,他不谢不说,反倒连门也不让进,你说,天底下还有这事儿?”

    “呵呵呵,”陈轸给他个笑,“你跑得贼快,上将军纵使有心请你进门,怕也是追不上呀!”

    戚光听得明白,放慢车速。

    果然,走没多远,一辆马车紧追上来,在他们车边停住。

    是家宰。

    家宰没有下车,打一揖道:“上大夫,上将军有请!”

    二人随家宰返回上将军府,径至客厅。

    公子卬端坐于案前,案上摆着陈轸的锦盒,盒里只有一片竹简,写着一行小字:“不战未必不利!”

    陈轸揖道:“下官陈轸拜见上将军!”

    “上大夫,”公子卬没有抬头看他,指着竹片,“本将问你,此是何意?”

    “战未必利!”

    “请详言之!”

    陈轸也不等让,自行走到客席坐定:“上将军,方今天下,列国所争、众人所趋者,无非一个利字。对于公子来说,金银珠宝早已不缺,相国之位亦非公子志趣,太子之位急切间不可僭越。除此之外,公子已贵为三军主帅,往上无可攀升。在下请问,即使伐秦成功,公子您又能得到什么呢?”

    “这??”公子卬愣了,“本将只想征战,其他倒是未曾想过!”

    陈轸微微一笑:“战与不战,皆决于君上。公子可知君上心思?”

    公子卬摇头。

    “公子可知君上为何将龙贾从河西召回?”

    “誓师祭旗!龙贾身为副将,召回他不足为奇!”

    “祭旗不过是个仪式,有公子您这员主将,也就够了,何必召回龙将军呢?”

    公子卬心头一震,征询的目光直射陈轸。

    “就轸所断,”陈轸侃侃而谈,“君上召回龙贾,且又增兵五万,只能说明一事—君上对伐秦心存忌惮。至于为何忌惮,公子是明白人,无须下官点破。恰在此时,秦公使公孙鞅前来求和,愿意北面称臣。不战而屈人之兵,君上乐还乐不过来呢,为何还要冒着风险,强行征讨呢?”

    公子卬陷入沉思,半是自语道:“怪道君父迟迟不去祭旗,原来弯在这里!”有顷,目光缓缓移向竹简上的几个小字—“不战未必不利”,再徐徐移向陈轸。

    “呵呵呵,”陈轸轻笑几声,“公子现在应该明白这句话的奥妙了吧。如果伐秦,即使战胜,公子所能得到的无非是个虚名。万一战败,公子就只有一个结局—身败名裂,前功尽弃!”

    “身败名裂,前功尽弃”几字如同惊雷,公子卬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。

    “话又说回来,如果不去伐秦,公子反有许多好处!”

    公子卬眼睛一亮:“哦,是何好处?”

    陈轸击掌,二人抬进公孙鞅送上的礼箱,退到外面。

    公子卬起身打开,略扫一眼,讽道:“上大夫所说的好处,可是这点黄物?”

    陈轸摇头。

    公子卬愕然:“不是此物,却是何物?”

    陈轸朝后微仰,缓缓说道:“秦人此来,不仅屈膝称臣,还要拥戴君上南面称尊。公子应该看出,王天下之心,君上早已有之,只是没有明说。公子若能顺承君上心意,使君上心想事成,就会成为开国重臣,功追周、召二公,名垂青史。君上称王,公子自可据功封侯,上可图谋太子之位,以承大业,下可与赵侯、韩侯比肩而坐!这是百年不遇的大利啊!”

    陈轸一席话说完,公子卬长吸一口气,抱拳道:“陈兄真乃旷世奇才,魏卬受教了!”

    陈轸亦抱拳还礼:“下官不过是一介匹夫,还要仰仗公子提拔呢!”

    “陈兄放心,”公子卬笑应,“你我知交多年,自然要祸福相倚,同舟共济!”

    “谢公子抬爱。后晌下官路遇一人,相谈甚笃。论及公子才具,此人甚是仰慕,有意在元亨楼置薄酒一席,交结公子,敢问公子肯赏光否?”

    “听说元亨楼里既有国色天香,又有美酒佳酿,本公子正想一睹风采呢。只是这—喝酒要喝个明白,是何人愿意破费呢?”

    “公孙鞅!”

    公子卬吃一大惊,盯视陈轸。

    陈轸两眼眯缝起来,诡秘一笑。

    “你是说,”公子卬回过神,指着自己,“让我与他—”指向他处,“与秦人共饮?”

    “公子大谬矣!”陈轸应道,“公孙鞅是卫人,也曾仕魏,只是眼下吃着秦公的三餐饭而已。再说,这不花钱的酒,上将军为何不喝呢?”

    “我??”公子卬缓缓点头,“好吧,本公子权且给你这个面子!待喝高了,看我揍他一顿出气!”

    当天晚上,天刚迎黑,公子卬、陈轸并肩走进元亨楼。林楼主将他们迎至二楼一套雅室,公孙鞅、公子疾早已恭候。

    一阵寒暄过后,陈轸吩咐上菜,公孙鞅手拿酒壶,亲自为公子卬连斟三爵,一一端起。公子卬也不客套,大大咧咧地张口就喝。公子卬连饮三爵,公孙鞅又倒一爵,敬上。

    公子卬扫一眼陪坐诸人:“大良造,你们三人滴酒未沾,魏卬却已连饮三爵,这又端上,可有说辞?”

    “呵呵呵,”公孙鞅连笑几声,“上将军先端起,鞅自有说辞!”

    公子卬端起。

    “上将军,”公孙鞅侃侃说道,“前面三爵,第一爵是鞅代秦公致敬,第二爵是鞅代殿下致敬,第三爵是鞅代三百八十万老秦人致敬。只有这一爵,才是鞅敬上将军您的!”

    “大良造说辞不对,该罚一爵!”公子卬伸手就去拿酒壶。

    “呵呵呵,”公孙鞅按住他的手,“上将军何出此话?”

    “咱们在此畅饮,与秦公、秦国殿下和老秦人并无瓜葛,何劳他们敬酒?”

    “怎么能说没有瓜葛呢?”公孙鞅端起酒,再次敬上,“若不是上将军在最后关头动下恻隐之心,秦国境内不日之间就是废墟一片,尸横遍野。如此大功大德,莫说是三爵薄酒,老秦人即使用纯金打造一座功德碑,也是该的!”

    听到此话,公子卬心里热乎乎的,夺过酒壶,也为公孙鞅倒一爵:“秦公、殿下和老秦人这般客套,本公子实在过意不去!本公子回敬一爵,请大良造代劳!”

    公子卬端起酒爵,递给公孙鞅。二人碰毕,同时饮尽。

    魏宫后花园里,魏惠侯、毗人沿着湖畔小路暴走。魏惠侯身材高大,健步如飞,毗人一路小跑,气喘吁吁。眼见落后太多,毗人喘着气道:“君??君上,臣??臣??赶??赶不上了!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,你呀!”魏惠侯放缓脚步,指着他笑道。

    毗人扶着柳树喘气。

    魏惠侯站下来,看着毗人,扬扬自得道:“寡人绕湖几圈了?”

    “三??三圈半!”

    “从今晚开始,寡人每晚绕湖五圈!”

    “臣记??记下了!臣??臣有??有个请求。”

    “你讲。”

    “君上请走??走慢一点儿!臣吃??吃不消哩!”

    “呵呵呵,”魏惠侯又笑几声,开步朝毗人走来,“来,寡人拉着你!”伸手。

    毗人小步赶上,君臣手牵手,放缓步子,慢慢走动。

    “那个公孙鞅怎么样了?”魏惠侯问道。

    “出来了,听说瘦一圈哩。”

    “呵呵呵,寡人不过是关他两天!”

    毗人扑哧一笑:“估计是吓到了!”

    “毗人呀,寡人实意问你,公孙鞅那天在朝堂上信口讲的,你怎么看?”

    “他讲很多,是哪一句?”

    “就是??那个??让寡人南面的事。”

    “呵呵呵,是这个呀,君上怎么想,臣就怎么想!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,你呀??”魏惠侯扔开他的手,头前大步走去。

    公子卬喝高了,一直睡到晌午大错时。

    当他睡眼惺忪地走进正堂,恭候已久的陈轸赶忙迎上,嗔怪道:“上将军呀,瞧你这觉睡的,都后半晌了!”

    “惭愧惭愧,”公子卬抱拳致歉,“昨晚让公孙鞅那厮灌多了,连怎么回府的也记不得哩!”

    “呵呵呵,下官记得清哩!”

    “哦?”

    “是下官一路送公子回来的,公子在车上多少喝了点儿风,吐下官一身好酒哩!”

    公子卬再次抱拳:“惭愧惭愧,以后再不喝了!”

    “这怎么能成?”陈轸笑道,“酒逢知己才醉,公子昨晚是遇到知己了!”

    “知己算不上,不过,那厮确实通情达理,和传闻大不一样!看来,传言未必可信,交上这个朋友也是值了!”

    “在下官眼里,公子的朋友交小了!”

    “啊?”

    “下官此来,”陈轸诡诈一笑,“是想送给公子一个大靠山!”

    公子卬眼睛瞪大:“什么靠山?”

    “秦公!”

    “秦公?”公子卬眯起眼来,一片茫然。

    陈轸凑近,附耳低语。

    “干得!”公子卬忖思一时,拱手道,“这桩好事就拜托上大夫了!”

    “公子当拜托公孙兄才是,”陈轸微微一笑,“下官这就约他!”

    “好好好,”公子卬连连点头,“本公子做东,还在元亨楼吧,那里可以尽兴!”

    是夜,元亨楼雅室管弦齐鸣,舞女翩翩。公子卬、陈轸、公孙鞅、公子疾诸人的几案上摆满食物与美酒,皆呈醉意。

    公孙鞅舌头发僵,仍在举爵:“尝闻上将军一怒,天下惊心,今日一会,方知此言不虚呀。来来来,公孙鞅再敬上将军一爵!”

    公子卬亦僵起舌头,举爵:“公孙兄高抬魏卬了!”

    公孙鞅喷着酒气,重重摇头:“盛赞上将军的不是公孙鞅,”略顿,打个酒嗝,“而是君上啊!”

    “哪个君上?”

    “当然是秦公了。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,”公子卬大笑道,“有意思。你这讲讲,秦公是怎么说的?”

    “君上说,”公孙鞅模仿秦公语气,声音洪亮,“方今天下,寡人真正佩服的治军之才,唯魏国上将军一人耳!”

    公子卬一脸疑惑:“大良造别是虚言吧?”

    “卫鞅所言,句句属实。有天秦公与鞅闲聊国事,忽然问鞅,爱卿可知魏侯何以雄霸天下吗?卫鞅思索良久,竟是不知如何作答。秦公笑了,说欲霸天下,首在人才。魏侯之所以独步天下,是因为他的身边有两大奇才。一是魏卬,堪称当世之雄,二是陈轸,堪称当世之英!”

    公子卬举爵:“难得秦公如此抬爱,这酒魏卬喝了!”仰脖一饮而尽。

    陈轸瞟向正在舞蹈的美女,插话道:“秦公是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啊!”

    “哦?”公孙鞅转向陈轸,目光诧异。

    “除武学卓绝之外,上将军还有两绝,一个是品酒,一个是品色!”

    “哦?”公孙鞅看向公子卬,“卫鞅不堪酒量,却也算是好色之徒。所憾的是,卫鞅只是好色,却不知色,更谈不上品了。今日幸遇上将军,还望赐教!”

    “好好好,魏卬就信口开河,见笑于大方了!”公子卬咳嗽一声,朗声说道,“若说天下美女,当是各具特色。粗略论之,楚女能歌,赵女善舞,齐女贤淑,燕女多情,胡女妖娆??”

    “不愧是行家里手啊!”公孙鞅竖起拇指,盛赞一句,似又想起什么,惊讶道,“咦,怎么没有说到魏女和秦女呢?”

    “魏女看得多了,反倒不觉出色。至于秦女嘛,我给出两个字—绝妙!”

    “公子说笑了。”公孙鞅扑哧一笑,“在下寄居秦地十余年,尚未看出秦女有何绝妙之处!”

    “说秦女绝妙,”公子卬身子前倾,二目放光,“是因其难求啊!”

    “五大夫,”公孙鞅听出话音,呵呵一笑,转对公子疾,“鞅是卫人,不知秦俗。你算是老秦人了,你也说说,秦女果真难求吗?”

    公子疾憨厚一笑:“疾不怕流血,就怕女人,看都不敢正眼,何敢言求?”

    公子卬手指公子疾,笑道:“怎么样,本公子没有错说吧!《诗》曰:‘蒹葭苍苍,白露为霜。所谓伊人,在水一方。溯洄从之,道阻且长。’此诗为秦风,说的岂不是秦女难求吗?”

    公孙鞅呵呵笑道:“在鞅看来,‘所谓伊人’,想必是公子了。秦女纵使有心‘从之’,只怕也是‘道阻且长’呀!”

    公子卬醉眼迷离:“公孙兄既有此说,本公子真就开口相求了!”

    公孙鞅拱手:“但凡有公子看上眼的,在下尽力张罗!”

    公子卬朝那边略一挥手,众乐手、舞女退出。公子卬身子前倾,压低声音:“天下盛传两个绝色女子,公孙兄可曾听说?”

    “卫鞅孤陋寡闻,愿闻其详!”

    “一个在周室,是周天子的雪公主,另一个在秦室,是秦公的紫云公主!”

    公孙鞅微微一笑:“听公子语气,不会是对周室公主??”顿住,看他表情。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,”公子卬爆出一声长笑,“周室公主虽说姝丽,却非在下好逑!”

    “哦?天子之女,难道上将军也看不上眼?”

    “在下打探过了,雪公主柔似杨柳,弱不禁风,而在下是个粗人!”

    “不瞒公孙兄,”陈轸凑近公孙鞅,压低声,“上将军早就相中紫云公主了!”

    这边话音刚落,那边公子卬就朝公孙鞅深揖一礼:“紫云公主,魏卬梦寐以求,大良造若能玉成这桩美事,魏卬必有厚报!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,”公孙鞅吃一大惊,但几乎是在眨眼间,放声长笑道,“英雄既识美人,美人当配英雄。上将军既然相中紫云公主,此事就包在卫鞅身上了!”

    “不知秦公??”公子卬心里忐忑。

    “公子放心,”公孙鞅朗声道,“秦公能得上将军为婿,当该高兴才是!这样吧,待在下寻个机缘,先向大王提亲。若是大王允准,公孙鞅愿为公子保媒!”

    公子卬起身,再次深揖:“魏卬谢公孙兄成全!”

    送走公孙鞅,陈轸叫来戚光,吩咐道:“今儿上将军走红运,叫林楼主安排几个小妞儿,陪上将军好好红火一把!”

    “好咧!”戚光应一声,快步走出。

    “上大夫,”公子卬抱拳道,“您的这步棋,真是妙着啊!”

    “是上将军艳福齐天,不关陈轸事!”

    “上大夫甭说客套话,我这人直来直去,有仇是仇,有恩是恩。如果公孙鞅真的玉成此事,你这个大媒魏卬是一定要谢的!”

    “陈轸可以做媒,却不敢居功,待上将军抱得美人归,假使一定要犒劳下官,下官只有一个念想!”

    “上大夫请讲!”

    “唉,说来也冤。”陈轸长叹一声,“下官不知何故得罪了白相国,处处受他挤对。下官虽说心有不甘,但职微言轻,有苦也是无处申诉啊!”

    说起白圭,公子卬就又想到龙贾,恨道:“这个不消说,我早看清爽了。不瞒你说,一个老白圭,一个老龙贾,本公子早就看不顺眼。我真佩服君父,让这两撮白胡子总在身边飘着,一口一个老臣,朝堂上能不老气横秋吗?”

    “公子说得是。”陈轸附和道,“只是君上处处听他二人的,你我二人纵想有所施展,也是难呀!”

    “你我都到这个份上了,上大夫是何想法,直说无妨!”

    陈轸附耳悄语。

    公子卬惊道:“当真如此?”

    “上将军呀,”陈轸苦笑一声,“在下何时骗过您?就在拜将那日,龙贾面君,不知说些什么,君上就把任命改了,幸好大良造横插一脚,这个任命才没有落到实处,否则,即使伐秦,不成功,公子就是替罪羊,成功了,功劳也不是公子的,公子只有出力的份!”

    公子卬面孔狰狞,咬牙切齿道:“这个龙贾!”似是想起什么,有些气恼,“这么大个事儿,你怎不早说?”

    “唉,”陈轸解释道,“下官也是刚刚得知。公子若是不信,可以去问毗人,是他拟的诏命。”

    公子卬喘会儿气:“一个龙贾,一个白圭,占住茅坑不拉屎,屁股早该腾腾了!”

    “龙贾那儿,好赖有上将军您压着,白圭却是无法无天呀!”

    “上大夫放心,父王早就嫌他碍眼了,遇到大事,从来不听他的。此番会盟你也看到了,他倚老卖老,胡乱聒噪,结果呢,父王不是让他去修大沟了嘛!”

    “唉,”陈轸叹道,“这是君上一时生气,待气性消停,老白圭不是照旧聒噪吗?”

    “这么着吧,”公子卬眼珠儿一转,“你把眼睛睁大点儿,寻到他个短处,我去奏请父王免掉他就是!”

    “唉,”陈轸又叹一声,“上将军呀,免掉他又有何用?下官听说他早就物色了接替之人,那人??在下还不是照旧听他摆布?”

    公子卬吃了一惊:“谁?”

    “朱威!”

    “朱司徒?”公子卬爆出一声长笑,“哈哈哈哈,他怎么能行?在本公子眼里,这个位置只适合一个人选,就是陈兄你!一有机缘我就向君父提提这事儿,免了老白头,起用上大夫为相!”

    陈轸叩拜道:“下官叩谢公子提携!”

    “什么提携不提携,是你该得的!”公子卬一把拉起他,话锋一转,“对了,本公子还有一事问你呢!”

    陈轸拱手:“上将军有何吩咐,下官唯命是从!”

    “你后晌说的南面称尊,君父他—真有此心吗?”

    “君上有无此心,上将军一试便知!”

    “怎么试?”

    “君上不是梦到王服了吗?下官可寻人为君上量身定做一套王服,君上若是不穿,说明君上尚无此心。君上若是穿了??”陈轸努下嘴,诡秘一笑。

    公子卬恍然大悟,竖起拇指:“好主意!”

    回到驿馆后,公子疾再也憋不住了,对公孙鞅道:“大良造,公子卬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,紫云是正出,与太子同父同母,更是祖太后的心肝宝贝,若是下嫁给他,这不是??鲜花插在粪堆上吗?”

    “唉,”公孙鞅长叹一声,“你也都看到了,公子卬那般上心,叫在下??”

    “实在不行的话,明日疾去回掉这事儿,就说紫云已经许亲,大良造不知情!如果公子一定要娶秦女,我们为他另外物色!”

    “不成!”公孙鞅果断摆手,“鞅倒是觉得,这是桩意外的好事呢!”

    “好事儿?”公子疾急了,“听魏人说,公子卬不过是个绣花枕头,只是读过几本兵书、喜欢舞枪弄棒而已。若论真刀实枪拼杀,他还差得远哩!若不是生得好,上将军哪儿轮得上他!大良造难道忍心让紫云下嫁一个绣花枕头吗?”

    公孙鞅诡秘一笑:“对魏来说是绣花枕头,对秦来说或是个天赐至宝!”

    公子疾惊愕:“天赐至宝?”

    公孙鞅诡秘一笑。

    公子疾挠挠头皮:“据疾所知,公子卬名为上将军,手中并无实权,三军将士多在龙贾、裴英等诸将手中,哪里算得上至宝?还有这个陈轸,虽说是上大夫,却是虚职,整天只在魏王跟前晃荡,说白了是个弄臣,可我们把赌注全都押在??”顿住。

    “呵呵呵,你呀,”公孙鞅笑道,“看到的净是这些表皮。魏罃多疑,魏国实权名义上由白圭、龙贾等权臣分掌,其实全在他一人手里。而在魏罃心中,听起来顺耳的只有陈轸,用起来顺手的只有公子卬。此二人,一左一右,一文一武,恰如魏罃的左臂右膀。若是他俩为我所用,魏罃想不听话,由得他吗?”

    公子疾折服了,诚敬拱手道:“大良造高瞻远瞩,疾叹服!只是,疾仍有一点担心,这二人真的可以为我所用吗?”

    “请公子拭目以待!”

    在安邑西街靠近拐角处坐落一家裁缝铺,门头匾额上赫然写着“庞记裁缝”四字。铺内,一块硕大的木案上摆满各色布料、剪刀、尺子等杂物,墙上挂着各色成品衣裳,衣裳上悬着布条,写着客户名称。

    掌柜名唤庞衡,妻子早丧,膝下唯有一子,名唤庞涓。庞衡一心想将一手绝活传予儿子,不想庞涓的心思根本不在剪刀、尺子上面,只对棍棍棒棒、枪刀剑戟感兴趣。眼见儿子早过冠年,庞衡心里越发着急起来。

    这日上午,庞记裁缝铺的内院隐约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,正在案上忙活裁剪的庞衡耳朵一竖,放下剪刀。

    声音越来越大。

    庞衡气粗了,朝响声发起处大喊:“涓儿—”

    声音戛然而止。

    “涓儿!”

    庞涓拿着一把剪刀从里面走出来:“阿大,叫我?”

    庞衡脸色黑起:“你在干啥哩?”

    庞涓涎起脸,晃晃手中剪刀:“这不,正在剪样哩!”

    庞衡白他一眼:“你骗鬼呢!”

    “我??”庞涓嘀咕道,“我是真的在剪样呢!”

    庞衡鼻孔里哼出一声:“看看你的剪刀,是我刚买的,口还没开,你咋个剪哩?”略顿,轻叹一声,指指自己的心,“骗人也得用心!”

    “这这这??”庞涓看向剪刀,嬉着脸嘟哝,“心里一急,竟然拿错了!”

    “你小子,真想气死我呀!”

    庞涓咂下嘴巴,敛起笑:“阿大,涓儿不敢了!涓儿听您的,这就去学!”

    “涓儿呀,”庞衡凝视儿子,拿起剪刀、尺子,“你不要小瞧这门手艺,一天到晚总是想着舞枪弄棒。阿大只听说舞枪的人死于枪下,舞刀的人死于刀下,还没听说缝衣裳的死于针线之下!你想想看,只要是个人,就不能光着身子出门。只要不光身子,咱做裁缝的就有饭吃。只要手艺好,名声儿就会响出去。别的不说,就说咱这庞记吧,整个安邑,啥人不晓得咱庞记名号?为啥哩?为你阿大的手艺好。你也知道,即使周天子??”

    看到庞涓陡然间眼睛大睁,紧盯门口,庞衡止住话头,提高声音:“涓儿?”

    庞涓眼珠子一转,手指门口:“呵呵呵,阿大呀,有生意上门哩!”

    庞衡扭身望去,见上大夫府上的护院罗文走进店门。

    罗文比庞涓略大几岁,与庞衡相熟,常为他拉些生意。见是老客户,庞衡放下庞涓,满脸堆笑地迎上去:“是罗文哪,啥风吹你来了?”

    庞涓趁机闪身进去,拿着佩剑,绕过庞衡,向门口溜去。

    庞衡瞥见,跺脚道:“涓儿,你给我回来!”

    庞涓几步蹿到街上,扭头应道:“阿大,你俩先谈生意,涓儿出去吹口凉风,立马回来!”

    庞衡迈腿就要追出去,罗文一把扯住他,呵呵笑道:“庞叔呀,您就让他野会儿去,晚生此来,真要与您谈桩生意,有他在也不方便!”

    庞衡顿住步,换作笑脸:“呵呵呵,啥生意,弄得神秘兮兮哩?”

    “府上想请庞叔做件大活!”

    庞衡扑哧笑了,信心满满道:“只要不是做王服,天底下就没有大活!”

    “庞叔,是不是大活,晚生说了不算。不过,听戚爷讲,若是庞叔做得好,府上愿出双倍价钱!”

    “你先透个底,是啥大活?”

    “具体是啥,我真不晓得,戚爷要您亲去府上,面谈!”

    “好好好,我这就去!”

    庞衡将铺中稍作收拾,带上皮尺,关上店门,跟随罗文径至上大夫府上。

    两人七绕八拐,行至后花园的一座独院,快到门口时,罗文停住脚步,低声吩咐:“庞叔,戚爷脾气不大好,还有点儿争礼!”

    庞衡一脸不屑道:“不就是个家宰嘛,争什么礼?”

    罗文“嘘”了一声,环视左右,轻声道:“庞叔,这话万不可说!若是让戚爷听见,不但生意没得做,庞叔的日子怕也不会好过!”

    庞衡淡淡一笑:“放心吧你,庞叔也还见过些世面!”

    二人步入院中,见戚光已在正堂端坐,显然是在等候。

    罗文先一步趋近,跪地叩道:“禀戚爷,小人已将庞师傅请到!”

    戚光头也不抬,扬手:“叫他进来!”

    庞衡进门,扫戚光一眼,见他模样倨傲,非但不跪拜,反倒直直地立在堂中。

    戚光一怔,抬头,两眼直射过去。

    庞衡两手微微一拱:“西街庞衡见过家宰!”

    戚光脸色一沉,两道目光剑一般射来,将他上下打量一番,语气冷森:“所有下人都叫我戚爷!”

    庞衡脸色沉起:“在下是庞衡,非你下人!”

    “哟嘿!”戚光忽地站起,盯他一时,又缓缓坐下,微微抱拳,换作假笑,“呵呵呵,庞师傅,戚某听罗文说,你早年去过周室,为天子做过王衣,可有此事?”

    庞衡不卑不亢:“是王服!”

    “对对对,是王服!戚某问你,你是怎么去给天子做王服的?”

    “二十年前,在下是大周缝人!”

    戚光眼睛微眯:“大周缝人?是缝纫吧!”

    庞衡提高声音:“是缝人!”

    “缝人是什么?”戚光不解了。

    “缝人是天子御封职爵,位列大周大夫,专司王服制作!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,”戚光长笑几声,不无讥讽道,“原来庞师傅是大周大夫哩,草民戚光失敬,失敬,失敬!”

    庞衡面孔微涨,脸偏向一侧。

    “草民请教大周大夫,”戚光语气更加讥讽了,“庞大夫既司王服制作,天子服饰想必是样样能做了?”

    换作是平时,庞衡早就扬长而去,此时因顾及到罗文,方才咽下一口气,头并不扭过来:“这是自然。天子全套服饰,庞衡无一不知!”

    “好!”戚光手震几案,语气稍微缓和,“庞大缝人,戚某要你缝制三套天子服饰,一套是弁服,一套是丝服,另外一套是麻服,冕、履、饰全套,不可缺少一件!”

    天哪,他要缝制王服!

    庞衡震惊,看向他,二目如炬。

    “戚某打听过了,似此一套服饰,工钱通常是三金。戚某言出必行,付你六金,三套服饰合计一十八金。若是你做得好,戚某保证你有活干,吃香的,喝辣的。若是做得不好??”戚光眼光一沉,打住不说了。

    庞衡淡淡道:“天子服饰,通常是冕服、弁服和丧服。”

    戚光眼一瞪:“什么丧服不丧服的,戚某要你做的是王服!”

    “在下讲的就是王服!”

    戚光摆手:“好了好了,我问你,什么叫冕服?”

    “冕服是礼仪之服,分裘冕、衮冕、鷩冕、毳冕、冕、玄冕等等。”

    戚光皱眉:“那??弁服呢?”

    “弁服是天子朝见诸侯时的服饰,分爵弁、皮弁、韦弁、冠弁等等。”

    “这??”戚光挠头皮了,看向罗文。

    见庞衡这般说话,一旁静候的罗文早已冷汗直流,掩袖拭去一把后,转对庞衡:“庞师傅,您觉得什么服饰最好?”

    “凡是王服都好。”

    戚光打一响指:“那就全做,不过,眼下先做三件,一件是裘冕,一件是爵弁,还有一件,对了,就是皮弁。”

    “是三件还是三套?”

    “三套!”戚光转对罗文,有些不耐烦,“从今天起,庞缝人哪儿也不可去,就在本府住下。所需物事尽由府中置办。”对庞衡,“你开出料单!这是尺寸!”从袖中摸出一片竹简,“啪”地抛到地上,背起手,出门径去。

    庞衡心中一沉,冷冷地看向地上的竹片,却不动手去捡。罗文弯腰捡起竹片,双手呈予庞衡。

    庞衡接过,打眼一扫,将竹片递还罗文,拱下手:“告诉姓戚的,恕庞衡无礼,这几件朝服,我不能做!”

    话音落处,庞衡昂首阔步,大步走出。

    “庞??庞叔,”罗文紧追几步,“您为何不做?”

    庞衡顿步,回头解释道:“因为那尺寸不是周天子的!”

    罗文急了,朝已经远去的戚光叫道:“戚爷,戚爷—”

    戚光回头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罗文朝他招手:“麻烦戚爷回来一趟。”

    戚光拐回来。

    罗文迎上,哈腰,悄声道:“庞师傅说,尺寸不对!”

    “哦?”戚光目光射向庞衡,“这尺寸是宫中裁缝专门量过的,哪儿不对了?”

    庞衡指着竹片:“周天子身高六尺又九,这个尺寸却是七尺又七,相差八寸!还有胸围、腰围、肩宽、履长,所有尺寸皆不着边,庞衡岂能不知?”

    戚光目光逼视过来:“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是为周天子做了?”

    庞衡吃一大惊:“不为周天子做,你为什么人做?”

    戚光呵斥道:“我请你来是做衣服的,给什么人做是我的事,如何做是你的事,你问这些干什么?”

    “回家宰的话,”庞衡冷冷应道,“若是为大周天子制作王服,庞衡立即动手。若这王服不是大周天子的,庞衡恕难从命!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,”戚光爆出一声长笑,“我还以为你徒有虚名,事到临头做缩头乌龟呢,不想却为这档事儿!”脸色虎起,“姓庞的,眼下你已不是大周缝人,只是一个缝纫铺中的匠人!匠人要有匠人的规矩,我付工钱,你卖手艺,何来一堆废话?”

    “再回家宰的话,纵使匠人,也是大周天子的匠人。”

    戚光冷笑一声,双眼逼视庞衡:“这么说,你是当真不做了?”

    “除去大周天子,庞衡不为任何人私做王服!”

    戚光收住冷笑,眼睛一横,瞄向罗文。

    罗文打个寒噤,疾步上前,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劝道:“庞叔,戚爷让您做,您就做吧!”

    庞衡望着罗文,长叹一声,摇头:“罗文呀,不是庞叔不做,是庞叔不能做呀!”

    戚光阴笑一声,暴喝:“来人!”

    几个彪形大汉从门外走进。

    戚光扫他们一眼,手指庞衡:“这是西街庞师傅,主公请他缝制几套衣服,你们可要服侍好了!若是庞师傅做不出来,当心你们的脑袋!”

    几个汉子齐声应道:“遵命!”朝庞衡围拢过来。

    庞衡气得脸色泛青,一边后退,一边大叫:“青天白日,郎朗乾坤,你??你们??放我回去!”

    戚光冷笑一声,剜庞衡一眼,大踏步走出小院。

    罗文本是好心,不想竟然办成恶事,一下子怔住了。

    怔了一时,罗文急奔出去,追上戚光,轻声恳求:“戚??戚爷??”

    戚光停住步子,转问罗文:“姓庞的家中还有何人?”

    “回戚爷的话,庞叔家中并无他人,只有一个儿子!”

    “说说这个儿子!”

    “叫庞涓,已过冠年!”

    戚光阴阴一笑,拍拍他的肩:“好小子,你说得甚好!”

    “戚??戚爷,”罗文心中一寒,“您问庞??庞涓何事?”

    戚光白他一眼,呵斥道:“戚爷想问什么,有你插话的份儿吗?”转过身子,拂袖而去。

    罗文慢慢蹲下,拿拳头捶打脑袋:“天哪,你??你都做的什么事儿啊!”蹲了一小会儿,似乎意识到什么,忽地站起,拔腿就朝外跑。

    罗文一气跑到庞家铺子前,急急敲门,不见反应,抬头细看,见大门上仍旧挂锁。显然,庞涓尚未回来。

    罗文推测庞涓到武坊里去了,具体哪家却不清楚,只好挨门打探,连问几家,皆是摇头。刚巧碰到熟人,见他要找庞涓,伸手指向前面一处武坊。

    那是家寻常武坊,招牌上的“吴子坊”布满灰尘,虽不显眼,却也有些年头了。罗文敲门,一武师模样的人探出头来。

    罗文揖礼:“请问武师,庞公子在否?”

    武师回个礼道:“你是说庞涓?”

    “正是!”

    “他说好今儿来的,这还没到呢,可能要晚些辰光!”

    罗文一路寻着庞涓,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元亨楼门外,肚子咕咕叫起来,在门外略一迟疑,就有小二迎上,一脸堆笑:“呵呵呵,是罗爷呀,好久没来了!”指着一个空位,“罗爷,请!”

    罗文笑笑,坐下。

    小二哈腰,堆笑:“罗爷来点啥?”

    “一碗粥,一张饼,来盘牛肉,来壶酒!”

    “好哩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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